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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2 / 2)

阿松一声轻叱,两人一马当先离开。后面几名宫婢摇摇晃晃爬上马,瞬间就被甩得不见人影。


皇后起先提心吊胆,生怕颠簸到孩子,后见阿松果然驭马有术,一路疾驰,倒也有惊无险。皇后渐渐放下心来,沉默许久,问道:“你怎么会流落柔然的?”


阿松道:“战乱时和家人失散了。”


皇后一面分神护着肚子,勉强笑道:“后来做了元脩的夫人,怎么没去找他们?”


阿松纵马越过一块山石,说:“我母亲出身不好……我出生就在柔然,也不知道我生父是谁。”


皇后微微皱了眉,“你母亲是……”她猜测阿松的母亲是娼|妓,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被送人之前,是罪臣家伎,”阿松倒很坦率,“和我一样。”


皇后虽然对阿松少了几分恶感,但也没有和她推心置腹的打算,闻言便不再追问。忽闻山间一声暴雷,她不安地张望前路,问阿松:“天色不好,你认得回行宫的路吗?”


“认得,怎么不认得?”阿松“驾”一声,调转马头投入山道,密林遮蔽,眼前愈发昏暗了。


皇后被横生的树枝扫得面颊生疼,不禁抱怨道:“你走的这路……”


马一声嘶鸣,猝然刹住,皇后吃了一惊,见一人自林间回过头来。视线不好,只见是个女人身形,柔然长袍,皇后忙抓住阿松手臂,颤声道:“有刺客。”


“皇后殿下,”柔然女人走近马前,脸上还有泪痕,她恶狠狠地看着皇后。


皇后瞬间便认出来人。她和赤弟连不熟络,叫不出多须蜜的名字,但这怪腔怪调的汉话却记忆犹新,“是你?”她有些惊疑不定,“你没死?”


“我死了,谁来守护公主的冤魂?”多须蜜扶住背后的行囊,“等你死了,我就好把公主的尸骨送回王庭了,”她冲皇后吐了口唾沫,“呸,还想等你和狗皇帝死了葬在公主身边,你们也配!”


想到多须蜜的行囊里装着闾氏的尸骨,皇后暗暗打了个寒颤,她傲然转过脸,对阿松道:“走,别和她纠缠。”


“走哪去?”多须蜜冷笑一声,长鞭抽过来,皇后躲闪不及,坠落马下。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多须蜜大步走来,抓着皇后的头发,令她对着闾夫人的尸骨叩了三个头,然后将皇后裙带系在马蹄上,拍了拍手笑道:“就当皇后殿下逃命时不慎落马,被拖行致死吧。”


屈辱和痛楚令皇后浑身颤抖,她咬牙道:“你大胆……”


多须蜜“咦”一声,“你这么恶毒的女人,竟然也会怕死?”她抬手就给了皇后一鞭,“情敌要杀,奴婢也要杀,十几岁的年纪,竟然连自己亲生的手足也不放过,简直是畜生也不如!虎毒不食子,周珣之都不及你冷血!那蠢皇帝知道你原来是个天生的毒妇吗?”


这一串咒骂,汉话夹杂柔然话,皇后眼前一阵眩晕,“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耳畔听得不安马鸣,她徒然挣扎着,看向阿松,“阿松……”


自多须蜜出现,阿松就在马上没有动,不知是被刺客吓傻了,还是被多须蜜那番话惊呆了。皇后一声微弱的呼唤,阿松跳下马,慢慢走过来,漠然地看着皇后。


皇后渴望地看着阿松——这张年轻娇艳的面容,时而阿谀谄媚,时而志得意满,她显然是满心不情愿,但每次也只能乖乖对着她俯首屈从,而来邙山的途中,她才愤慨无比地掌掴过这张脸。


现在,她无动于衷地看着皇后对自己求饶,眼神里闪动着光,是得意,还是畏惧,怜悯,还是嘲讽?


皇后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拼命去扯阿松的手,“你不是和她有交情吗?你求她放了我……”


将死之人,还要再踩她一脚吗?阿松摇头,走到了一旁。


皇后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见她昏厥,多须蜜冷哼一声,长鞭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记,见马拖着皇后趔趄前行,多须蜜心有余悸,发狠道:“让她摔下悬崖,死无全尸才好呢。”


那马拖着人,走也走不远,运气好还能碰见路人搭救,这番折磨,不过是让皇后受些皮肉之苦而已————多须蜜虽然对皇后恨之入骨,但她一个女人,也怕见血。阿松望着马去的方向,喃喃道:“我有点佩服她。”


“她但凡不死,饶不了你的,”多须蜜道,“你跟我回柔然吧。”


阿松不肯,“你是刺客,我怎么能跟你走?”


多须蜜在邙山等了一年多,却不能手刃仇人,既伤心,又无奈,擦了把泪便匆匆离去。


雷声涌动,山间漆黑一片,一点雨星砸在脸侧,阿松这才回过神来,聆听着耳畔那点细微的动静,找到山林深处。马被雷声吓到了,果然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阿松借着林叶泄下来的一点天光,端详着皇后的脸色。


雨点越发密集,打得皇后惨白无色,丑陋得可怕。见她没有气息,阿松在她脸上碰了碰,冰凉。


这一碰,皇后惊醒了,迷茫地和阿松对视了一会,皇后伸出冰冷的手,呢喃道:“阿松,薛夫人,你救救我……”


见她没死,阿松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释怀,她说:“一会就有人来救你了。”


正要离开,裤边被皇后死死扯住了,“别走,”她气息奄奄地哀求,“我要生了,你帮帮我,”她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帮帮我的孩子。”


阿松一怔,看了眼皇后被污泥染透的华贵衣裙。身怀六甲这样颠簸,她没怎么哀嚎,但十指却不断的战栗。阿松擦去眉眼上的雨水,有片刻无措,“我抱你上马。”皇后这会浑身无力,何止两个阿松那样重,阿松费力地拖起皇后,还没上马,两个人就一起摔在地上。


一声惊雷,马撒开双蹄狂奔而去。


大雨倾盆,侍卫们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过来,阿松从泥地里爬起来,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把皇后背了起来。皇后冰凉的身体贴过来,隔着湿衣感受到阿松微热的肌肤,她不禁发出一声低吟。


“殿下?”阿松一脚深一脚浅,每挪一段,便要叫皇后一声。


“我还没死。”皇后在半昏半醒中,含糊答了一句,声音低得几难辨认。


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出密林,午后的阵雨渐止,天渐渐亮堂起来。阿松双腿打颤,见有农人经过,甫一张嘴,便倒在了地上。


农人忙上前帮忙,不多时,皇后被送去附近人家,连稳婆都被请了来,才掀被一看,便嚷嚷道:“这是要生了。”


听稳婆话音,孩子还没有大恙,阿松瘫坐在泥地上,见稳婆张罗着家里老夫妻烧水准备接生,阿松正要避出去,听见皇后在榻上轻声道:“薛夫人。”


她犹豫着走过去,皇后有了生机,神智清醒了不少。握住阿松的手,她凝视了她许久,忽然道:“阿松,你……”


阿松浑身疲软,呼吸又急,听皇后只说了这一个字又停了下来,她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皇后却什么也没有提,更没有质问阿松和刺客的关系。做了母亲的人,她眼眸里是温柔的涟漪,深深的信赖,“你救了我和小皇子,陛下会重赏你的。”


小皇子?阿松咀嚼着这三个字,松开皇后的手。


皇后似没有察觉阿松的疏离,在阵痛的间隙,她思绪纷乱,忽而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阿松沉浸在皇后那戛然而止的一个“你”字中,垂头往室外走去。隐约中,听见皇后对那来帮手的老妇人柔声道:“老人家,我有件急事,你能否帮我去洛阳传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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