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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突变(2 / 2)

“是你吗?”


细细的、仿佛抽气般的声音在询问。


南乐贤宛若被抽去了全身骨骼,半点动弹不得,像尊雕像般愣愣地和那对眼睛对视。


悲伤的叹息声仿佛从地底升腾,“已经等得太久了了,是你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金绿双瞳低垂下来,靠得近了,南乐贤仿佛能闻到那张巨大蛇口里吐出来的阴湿毒气的腥臭,脸色渐渐开始发青,他半个字说不出来,唯独脑子里疯狂转着唯一的念头:靠,我居然是被蛇吃了!


“算了……就当做是你吧,那珈之女……”


巨大的蛇口张开如同山洞,当头罩下,南乐贤两眼一黑,直接吓晕了过去。


南乐贤再度醒过来时,天地清爽。


没有雨,没有蛇眼,只有清洁的被褥和令人安心的柔黄色墙纸。


他翻身坐起来,第一个念头是昨晚做噩梦了。


但是膝盖跟手肘缠着绷带,应该是因为昨天滚下山坡时留下了擦伤,外加左脚踝扭了,但好像也没有受更严重的伤。


南乐贤松口气之余又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来不及仔细检查,房间门突然打开,翟英朗跟叶佳冲了进来:“乐贤!乐贤你醒了?太好了!哎呀吓死我了!”


叶佳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翟英朗也是一脸愧疚:“抱歉……都是我们连累了你。”


南乐贤苦笑:“别提了,结果我也傻乎乎跑出去给队长添乱……一点忙没帮上。”


叶佳笑眯眯说:“你放心,我警告过哥哥了,他要是敢骂你,你跟我说,我跟爸爸告状去!”


南乐贤忍不住跟着笑,扭头看到叶琛和吴昕走了进来,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刚刚还嚣张得张牙舞爪的叶佳立刻变成了缩头的鹌鹑,被叶琛简单一句“去干活,不要打扰伤患”给赶出了房间。翟英朗也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跟着跑了。


南乐贤缩着脑袋等着被骂,没想到叶琛却坐在床边凳子上,仔仔细细打量他,看到他头皮发麻,这才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直冷淡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叶琛突然变得这么关怀备至,南乐贤哪里都不习惯,受宠若惊地摇着头:“没、没有。就一点小擦伤……和扭到脚而已。”


扭到脚好像就没办法跟着调查小组到处跑了,南乐贤沮丧低头:“抱歉,叶队长、吴组长,都怪我昨天随意外出……”


吴昕和叶琛同样身材高大,剪着精干利落的短发,比起叶琛的冷淡,他显得亲切得多,直接伸手揉揉南乐贤的脑袋,“别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干活了。”


他同叶琛点点头,两个人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视线。


南乐贤感觉自己怎么突然成了贵宾似的,这两人待他格外温和,一点不像老板跟雇员的关系,又是茫然又是受宠若惊,捧着叶琛亲自倒给他的凉茶,战战兢兢喝了一口,这才开口:“叶队长,其实我也不用一直躺着……”


叶琛却特意等吴昕走出去,反锁好了门,这才转过身来,神色格外严肃:“乐贤,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着。”


南乐贤连忙点头。


叶琛却跟他讲起了民俗传说来。


大致是说满月岛的岛民从有记载开始的先祖就崇拜水神——居住在海岛上的百姓崇拜水神,原本是寻常的事,然而满月岛的水神却有个具体的形象,是一条母蛇,名为那珈。


在满月岛的传说中,有一个曾经占据了广大海域的国家,名叫真耀国。真耀国的第一任国主娶水神那珈为妻,因此而获得了至高的权势,得以统治原本归水神所有的海洋,从此以后,真耀国的每一任国主都必须与女子之身的水神□□,换取继续统治海洋的权力。


满月岛的古籍也有零星记载说:“……其宫中置金塔,国主夜则卧其下,塔中有九头蛇精,乃水神之主也。系女身,每夜则现,国主则先与之同寝□□,虽其妻亦不敢入。二鼓乃出,方可与妻妾同睡。若此精一夜不现,则国主死期至矣。若国主一夜不往,则举国灾祸生矣。”


南乐贤手抖了抖,凉茶泼溅了出来,落在洁白的床单上仿佛血迹般令人触目惊心,他舔了舔嘴唇,依稀记起了倾盆大雨中那个完全不像人的声音,低沉地、凝重地、带着细细的气音,说到了那个名字:“那珈之女……”


叶琛却像没看到他的异常,继续说了下去:“这个传说里强盛无比的国家,因为和那珈的契约而绵延了上万年。直到有一任国主食言,没有赴约。至于原因有多种说法,有的说是因为王后吃醋,故意灌醉了国主;也有说是国王深爱妻子,自愿放弃的……总之结果是违约了,而后水神震怒,引发海吞七岛,真耀国灾祸频发,从此消亡……就只有满月岛留了下来,岛民自认是真耀国后裔,依然延续着崇拜那珈神的传统,据说只要诚心忏悔和崇拜,总有一天能赢回那珈神的欢心,到那时就能恢复真耀国的辉煌荣光。”


南乐贤摸着下巴,有点被故事给吸引了。


叶琛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停了一会儿又说:“这是个很特殊的例子。民俗故事很少有这么具体涉及到国家建立和灭亡的内容,虽然非常老套,比如北方常有的故事中说,家中一直供奉狐仙或者黄大仙,就能保佑一家人世世代代平安富裕。那珈神的故事,除了规模不同,套路是一样的。”


南乐贤见他停下来不说话,好奇问道:“这说明……?”


叶琛注视着他,缓慢地说:“这说明,这个传说是有事实基础的。”


杯子从南乐贤手里掉下去,咕噜噜滚落到地板上。


徐小山刚认识贺川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小毛头,他自己则刚刚经历完高考地狱,在忐忑不安等通知中。


准确地说,是六月十六日。


徐小山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是他十八岁生日。


那天他请了十几个要好的男女同学,在必胜客吃了一顿,接着又去唱k,一直折腾到快十点才回家,要不是几个同学的父母一直打电话催,他们还打算找个烧烤摊继续。


因此道别时,彼此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


等徐小山背着提着一堆礼物盒走进安静的小区时,先前的喧闹好像都成了耳边的幻觉,其中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恍惚。


徐小山住在最顶层的二十楼,这里据说当年是k市第一个高层小区,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当然现在已经如同昙花一现,默默无闻且老旧不堪。物管也不敬业,徐小山发现电梯坏了,打电话去维修部,只有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的小姑娘接电话,客客气气地表示明天会派人来修。至于今晚,请自行解决。


徐小山只得叹口气,认命地改走楼道。


或许人和人的相遇总是这么阴差阳错,那天如果他没有走楼道,就不会遇到贺川,两个人大概会各自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一辈子都是陌生人。


巧合才会发生故事,当然也有事故。


不过当徐小山爬到十八楼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墙角,怀里抱着巨大的书包,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着瞌睡。


小男孩睡得很不安稳,六月已经开始炎热,尽管k市的气候远比别的城市要温和,但高层楼梯间这种地方通风极差,闷热且有蚊虫,他时不时皱起细长而漆黑的眉毛,迷迷糊糊抬手挥赶着蚊虫。


徐小山留意到他还穿着藏青色校服,是附近一个小学的制服,长袖长裤看起来更闷热了。小男孩头发有些长,凌乱刘海尖梢被汗湿了,一绺绺黏黏地贴在额头上。他睫毛很长,五官也很分明,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现在就已经很好看了,长大了一定是个让全班女生、不,全校女生甚至男生着迷的俊美小伙子。


但很快,徐小山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比如从那小男孩袖口时不时露出来,带着青紫伤痕的手臂,比如脖子上新鲜的、发红的长条肿痕,几乎有一根指头长,肯定不是蚊子叮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抽出来的。


就在他看得出神时,那小男孩突然惊醒了,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瞪着他,那股凶恶的劲头,与其说像狼一样狠戾,不如说像被人类伤害过的野猫一样惊惧。


“看什么看!”那小男孩见他还不肯移开视线,终于开口了,嗓音也是凶狠而颤抖,徐小山觉得他只是在用力强撑着残存的尊严和骄傲。


徐小山下意识就回答:“啊,抱歉……你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家里没人吗?”


“关你什么事?”小男孩低声咆哮,“滚!”


徐小山想了想,嗯了一声,“打搅了。”


他慢吞吞走过小男孩身边,手里拎的纸袋的绳子从指头上滑下来,塞得很满的纸袋咚地掉在地上,方的圆的礼物盒滚了满地,有几个还滚到了那小男孩穿着凉鞋的脚边。


“啊,抱歉。”徐小山仍然慢吞吞地弯下腰,开始捡盒子,他动作很慢很吃力,捡到那小男孩脚边时,对方往墙角缩了缩,秀气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那个……”徐小山低声说,“我就住楼上,2004号,其实我今天过生日,跟同学们闹了一晚上,背的东西又多,好不容易回家,电梯还坏了,现在又爬了这么多楼,实在是累坏了……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提一下这包东西?虽然有点重……”


小男孩仍然警惕而冷漠地盯着他,目光深处有种远超年龄的成熟与讥讽,让徐小山有种被看穿了的窘迫,但他仍然硬着头皮继续:“就……两层楼,拜托了。你可以在我家等家里人回来,作为报答,我请你喝可乐。”


那个小男孩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当徐小山有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问:“有果汁吗?”


徐小山忙点头:“有、有!”


那个小男孩终于动了,他单肩背着包,从徐小山手里接过纸袋子,利落地捡起剩下的礼物盒收起来,“走吧。”


徐小山几乎受宠若惊,要不是还记着自己“累得不行了”的设定,差点就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了。


徐小山自己其实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像这样的小男孩,大概宁可流落街头也不愿意接受来自旁人的怜悯和同情,但是如果有人向他求助,他反而会生出一种“我这样的人也能帮别人”的责任感来。


哪怕他演技拙劣,但是在这种时候已经足够了。


他只是用正确的方式,握住了小男孩伸出来求助的手罢了。他只是想了想,“我在绝望的时候,希望被怎样对待”,然后照这么做了,算是拥有相同遭遇的两个人之间的共鸣吧。


玄关的鞋柜里只收着徐小山一个人的几双鞋,他翻了翻,找出一双新拖鞋给那小男孩换上,倒也没在意是不是被他看出来点什么,打开了客厅的灯,招呼他坐下,又去开冰箱,可惜没找到果汁,只有一瓶胡萝卜汁。


“这不是单纯的胡萝卜汁,是蔬、果汁,你看配料表里除了胡萝卜还有橙子和苹果呢。”徐小山讪讪地解释,还特意颠倒了果蔬汁的顺序,可是随着小男孩拧开瓶盖喝一口而皱起来的眉心,说得越来越心虚,“补充维生素……对身体很好的……”


没想到这句话起了作用,小男孩迟疑一下,露出喝药的表情,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瓶。


徐小山愣了愣,心脏微微抽痛,甚至有点不敢直视他。


那小男孩的行为何其相似,仿佛照镜子,照出了两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仅仅因为“对身体好”,就努力吃掉很多根本不喜欢的食物,就是为了快点长大,早些成长到足够独当一面的程度,不再是别人的累赘、不用依赖任何人也可以活下去。


唯一幸运的大概是,两年前他已经十六岁了,比这么个半大小孩儿要多一些自立能力。


——起码不会孤零零地坐在楼梯间里过一夜。


安静的室内响起咕噜噜的腹鸣声,徐小山这才回过神,见那小男孩红着耳朵坐在沙发里,局促地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抓着胡萝卜汁的玻璃瓶,大大的书包就放在脚边。


徐小山忙问:“你、你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小男孩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点点头,这对他高傲的自尊心来说,大概是这辈子最艰难的一次点头了。


徐小山见他肯接受,很是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葱姜蒜呢?”


“我不挑食,”越过了最艰难的一道坎以后,小男孩的接受度就提高了,他脸上没有笑容,望着徐小山,一字一句地说着,“只要有吃的,我什么都吃。”


徐小山没有让男孩失望,他只是笑着蹦起来:“啊,太好了,我也是。”


他给小男孩煮了一碗挂面,汤底用的是猪骨和鸡架熬出来的高汤。猪骨和鸡架都是超市打折处理的边角料,没什么肉,但用来熬汤正好。


徐小山喜欢慢火熬上一锅高汤,装在密封瓶里放冰箱,能保存十天半个月,需要的时候随时取用。


精心调好味的浅褐高汤里,纤细洁白的龙须面吸饱汤汁显得莹润油亮。面条上放了个煎得焦香的荷包蛋、切成星形的粉红火腿肠、几片绿莹莹的小青菜,还撒了切得碎碎的香葱末,最后淋了香醋和一小圈红艳艳的辣椒油提味。


辣椒油也是徐小山自制的,除了丘北干辣椒粉外,还混有花椒粒、八角、白芝麻,搭配平衡,散发着诱人食欲的刺激香辣气味。


小男孩低头哧溜溜地吃面,吃口面又啃荷包蛋,接着把火腿肠和青菜也往嘴里塞,吃相狼吞虎咽,十分凶残。徐小山忍不住叮嘱他“别着急,慢慢吃”,小男孩愣了愣,低头看着色彩搭配漂亮、香气袅袅的挂面,突然眼泪啪嗒啪嗒掉进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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