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
几千个日日夜夜，那记忆中如风雅致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徒留几番相思，几番惆怅。
这世间，真真是无可比拟的错，错，错……
在这处不知名的湖畔，碧草凌波，琉毓淡而抚琴。
一身白色衣衫越发衬得人温雅娴静……这个气度卓越不凡，容颜若美玉般的男人，上天似乎十分捉弄他。
给了他绝世无双的容颜，给了他一窥天道的能力，却唯独夺取了一双能看尽世间繁华的瞳眸……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谁人知道呢。
凤舞原本是坐在地上，看见他弹奏凤求凰，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盘膝坐下，冰冷的眸光扫过他的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曲音本来轻妙，却在凤舞坐下后断断续续，意境在月下波光中散发，缠绵，悱恻。
凤舞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琉毓素白的手指抚着琴弦，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带着颤抖的音节，似乎那湖水波痕，一波，两波，三波……一圈圈，在湖心荡开，一圈圈，在心中滑散。
凤舞眼前似乎变成了一汪池水，那琴音扰乱了清明，打碎了安静。
相思曲，曲相思
一曲相思君已知
待琉毓最后一下弹完，凤舞才回过神来。
凤舞一言不发，取过凤鸣琴，断断续续弹奏起来刚刚的《凤求凰》。
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凤舞冰玉般的收支抚着琴弦，手势略微生顿，一看便是从未弹过琴的人。事实上，除却武功，寻常女子会的，她一样都不会。
琉毓唇角处微微扬起一抹笑，手指抚着琴面，放缓节奏，带着凤舞弹奏曲子。
凤舞的鼻端都是琉毓檀香清浅的气息，琉毓的手时不时会碰到她的手指，一个音节出错，琉毓直接握住她的手，带她弹奏。
凤舞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的手指柔弱，骨肉均匀，略带温暖，不似她从小握剑长满粗茧的手指。
应该推开他的……不该沉迷于此，他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私情”，他爱的是天下万物，不是凤舞……
看了他一眼，映入眼底的是他和煦浅笑，温润眸中星点闪烁却没有焦距。
一瞬间，凤舞沉迷了。面对这样的男人似乎所有防备都是多余的，心，不受控制悸动起来。
第064章 却胜有声
琉毓没有察觉，神色坦然带着她抚琴。提供
星光下，并肩而坐的两人，一个红颜绝世，一个若玉无双。
凤舞随手拨弄着琴弦，不亏是凤鸣瑶琴，果然不同凡响。
“你，帮我解毒了？”
“嗯……”他淡淡笑着，接着说：“只要不是世间难寻的剧毒，我都可以解。”
凤舞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裙已经不是客栈所穿，想必是他在逼出暗器的同时为自己换过了……一时间，凤舞微红了双颊。
“舞儿……”
“嗯？”
琉毓侧头“看着”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不会抚琴？”
他问的很随意，凤舞却恍惚了一下……
十六年前，闻音庭轩的相遇，他也曾问过她要不要学抚琴，只是……她的任务是保护他，除却武功，任何东西都不是她该学习的。
摇摇头，凤舞低声说道：“我不会抚琴。”
“那，要不要学？”
“不……抚琴是公子的事情，不是我的。”
琉毓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凤舞陪在他身边一同沉默。
远处湖面静谧，耳边有细细的流水声，风吹动树叶，莎莎作响。琉毓指尖勾抹着琴弦，逸出淡淡乐律。
“现在该是晚上吧？”
“嗯，是晚上了。”
“晚上……这里真的好安静，我听到了风声，听到了水声，还有你的心声。”琉毓绽开清华的笑颜，直直看着凤舞：“舞儿，我想听你的故事。”
凤舞想过千种万种琉毓询问她的方式，唯独没有想过，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询问着自己。
一时间，凤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琉毓似乎也并不着急，依旧淡淡微笑，等待着，或者也会被凤舞回绝。
要告诉他吗？
不……不能告诉他……
可是，他问了……他问了，就代表他想知道自己的过往，在那段绯色回忆中，有她，也有他。
凤舞垂下眸，想了一会，才缓声说道：“十六年前，我还是夕国帝都庙外的一个乞儿，我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自有了记事开始便是在那里乞讨。那里的乞儿很多，食物与赏赐却少得可怜，我每天都要和人争斗，厮打才能得到食物……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我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如此，却不想，那一天在庙前出现了一个人……他说我是与众不同的，他要将我带走，赋予我使命，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当然，我同意了，所以，我就以生命作为交换，成为了那人指定的一个少年，他的护卫……”
说道这里，凤舞抬眸瞄了一眼琉毓，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
本来就该是如此，无论她说出什么，对于公子来说都是一样的吧……自嘲掀起唇角，凤舞继续说道：“此后五年，我都陪在他身边，日夜保护，从未离开半步，直到五年后的一个月夜，有敌人来犯，我为了救他便选择以命换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死，于是我就变成了非烟，做了一个杀手。”
第065章 暴雨而至（1）
琉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凤舞的话，然而陷入了长时间思考。
凤舞将自己能讲的都讲出来，而不能讲的，一字都不提。
风依旧，水依旧，两人并肩而坐，隔了良久，琉毓突然开口。
“舞儿……”
琉毓欲言又止的声音令凤舞奇异：“嗯？”
转过头，琉毓正“看”着远方的湖面，似乎也是云淡风轻：“你……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吧？”
凤舞一怔，在他眼中看见了满脸惊愕的自己。
他……竟然是猜到了吗……
摇摇头，凤舞用力说道：“不，我并不认识你。”
我认识的，熟悉的，爱恋的是十一年前的公子，那个对我笑，对我好的公子，不是你……不是你……
琉毓抿着唇，指下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琴，奏出不成调的曲子，“那个人，你护卫的那个人，就是十六年前的我。”
这一次，他没有问，而是肯定的说明。
“咚——”凤舞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多跳快了一拍。
“你……怎么会这么想？”
琉毓看着她，事实上，他并看不见她，却可以对上她的眼，分毫不差绽开明媚的笑颜：“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十六年前，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定是你！”
你竟然是知道……
你知道，可你还是如此淡然……
我的出现，我的消失，对你来说，究竟是算什么？
难道，就和你随手拾起的落花一样吗？
凤舞对你来说，真的一点一点都没有特别的重要吗？
为你而死，我是死的多么傻，多么痴！
公子……公子！
凤舞不知道自己气从何来，不顾及背后的伤势豁然起身，盯着他的眼，冷冷一笑：“公子，十六年前我护卫的人已经和十六年前的我一样，都死了！”
“舞儿……”
不等琉毓话说，凤舞便远远跑开，连从不离身的吟凰剑都来不及拿走，转眼便消失在森林中。
一路狂奔，凤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琉毓发那么大火，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对琉毓说过一个“不”字，唯命是从，以命护卫，如今，她恼怒得好像只有找人打一架才可以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
暴雨突然在这个时候倾盆而至，道路越来越泥泞，伴着雨声，她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也是如今夜这般，他弹着琴，她静静听着，看他只属于自己的绝世笑容，一刻都不离，那时她便想，为了眼前的少年，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后，刀光剑影打断了美丽的画面，漫天飞花埋葬了他和她的曾经，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一个梦，与他无关……
她甩甩头，想甩掉那份痛苦的回忆，无论是十六年前的初次相逢，还是十一年前的黯然离别，抑或是如今的再次相遇，她都不想再去记忆了。
琉毓……她想起了他，他永远只会笑，悲天悯人的笑，他空洞的眼中装得下世间万物，却装不下一个凤舞。他爱着世间一切生灵，唯独不爱凤舞。
不，她要的不是他一视同仁的笑，也不是和花草一般的爱。
她要的……她要的是公子爱她！只爱她！
琉毓爱着凤舞！
公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说爱我……
第066章 暴雨而至（2）
暴雨依旧在下，将她全身都已经打湿了，她慢慢在雨中前行，恍恍惚惚，耳畔，好像响起了他清幽飘然的声音：“如果你找不到我，就向后看，我一定站在你身后。提供”
她站住了，停驻片刻后突然回身，向来时路又飞奔而去。
跃过层层树木，又回到了离开的大路，雨依旧疯狂的降落，琉毓却如同一株青松般屹立在地面上，任凭狂风暴雨他依旧文丝不动，脸上是淡然飘忽的神情。
凤舞一惊，跃到他面前，怒气冲冲：“你站在这干嘛？还不去树下躲雨！”
听到她的话，他神情依旧：“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拉住她的手，琉毓在风里雨里，温声着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无情之人，可我，不能有感情。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一直……陪在身边。
蓦然被他的温柔震动，那一刻，她心底的冰山也开始瓦解。
凤舞低下头，看着两人再度相握的手，冷冷地，慢慢地说道：“好，我一直陪着你，不走。”
琉毓露出一了满意的笑，凤舞虽然知道，要他动情何其困难却还是在心里保留了一丝希望。
如果有一天，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她想，总是还有那么一天，公子会说出爱的。
凤舞毒伤未愈又淋了雨，再回到客栈后便病倒了。
十几年来，这是第一次“生病”，以往大多是毒伤，如今却是货真价实的病了。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就不停出虚汗，脸色忽青忽白的，最后就是发高烧了。
琉毓是天下第一号的神医，治病开药自然是不在话下，然而凤舞的病来的又快又猛，琉毓开了方子，由店家去抓药、熬药，自己则是在床前照顾凤舞。
凤舞虽然是在发高烧，甚至还比较清醒。躺在床上她低低说道：“公子，抱歉……”
一块清凉的毛巾搭在她额头上，让她浑身燥热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