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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因一纸遣送书而伤心离开的尹天翊,被好心的商队收留,一前往大戈壁,不料中途被流民营打劫。


尹天翊因为汉人的身分,被选为祭祀先祖的祭品,还得跟头目过一个晚上


铁穆尔率领大军赶到,总算救回心爱的王妃,小俩口尽释前嫌,平安回返乞沃真部落,准备参加祭敖包会。


除了繁琐的仪式要学习之外,尹天翊还得应付太子那海,以及当地百姓的鄙视


看来,王妃一职不是那么简单的呢


第一章


天气酷寒刺骨,狂暴的风雪从最北的乞尔吉山脉,横扫没有遮拦的纥尔沁大草原,整个世界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起来,白昼是昏暗而又短暂的,那轮毫无生气的太阳,在肆虐的暴风雪中,显得摇摇欲坠


顶着北风,眉毛和眼睫上都冻着霜花的尹天翊,艰难地随着运送黄羊的商队,往大戈壁的方向走着。


穿过大戈壁,便是中州,也就是金阈的领地,尹天翊现在只想回家,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浑浑噩噩地跋涉着。


回家以后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一想到铁穆尔,他的心就疼痛难当,喃喃地重复着,“我没有背叛你啊,从来没有”


风雪更大了,虽然穿着很厚的棉袍,外披毯子斗篷,脚蹬皮靴,那冷还是像削尖的竹签般拼命往皮肤里刺,他不是大苑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何谓刀子一般的“白毛风”,冷得直想哭。


商队的老板叫阿木古郎,是一个五十岁上下,宽脸直鼻,肤色褐红,土生土长的纥尔沁牧民,他经常往返于大草原和金阈边境,做黄羊毛皮的买卖,然后从金阈拉回瓷器首饰织布机等物,交给向他订货的牧民。


那天,他和三十多个手下,拉着三百多匹已经做过简单屠宰的黄羊,来到卜都附近的驿站,他看到驿站外面有三匹非常上等的马,心想是不是有贵族在这里歇脚。


大苑等级分明,阿木古郎不想惊扰贵族休息,就在外面搭起毡帐。


正当他和手下们忙不停的时候,驿站里走出两个虎背熊腰身穿裘衣的男人,两人腰间都别着镶玉石的蒙古刀,阿木古郎一看,就知道他们官阶不低,大概是千骑长,更加不想惹事生非了。


那两个男人,将驿站外的马匹一一牵进简易马厩里,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暖融融的驿站。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毛毡门帘后,阿木古郎也就继续忙自己的活。


但是突然地,他看到那两个男人脸色大变的冲出驿站,慌慌张张地四下寻找了一番后,跑进马厩,翻身上马,就像箭一样冲出了驿站,往白毛风将来的方向疯狂地疾驰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阿木古郎如坠五里雾中,但是贵族们的事岂是他管得


摇摇头,他还是架起火盆抽自己的旱烟,等白毛风一停,他们就继续赶路。


可当他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去篷车里搬些食具时,看到一个人蜷缩在里面,阿木古郎大吃一惊。


“什么人”他大喝,伸手,就把那披风掀了下来


“汉人”


看到那双受惊惶恐的眼睛,阿木古郎皱起白花花的眉头,汉人和大苑人的外貌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比如肤色,汉人的皮肤都偏白,而草原牧民的肤色偏褐,那是牧民们像鹰一样自由倘佯在天地之间的见证:还有眼睛,汉人的眼睛多是淡淡的琥琯色,水灵灵的,而大苑人的眼睛,就像夜晚一样黧黑。


阿木古郎的呼喝,一下子引来了许多牧民,躲在角落里的尹天翊更不知所措了,那些人围着篷车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逃跑的孛斡勒奴隶吧”


“好像还是个少年,可怜呢。”


“老爹,怎么办呀我们还要赶路呢”


“可是我们也不能不管他啊,把他扔雪地里,准给狼吃了。”


“那送宫吗”


“送官太缺德了吧”


阿木古郎打量尹天翊片刻,用汉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会不会说蒙语”


面对阿木古郎一连串的提问,尹天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实话,铁穆尔会很快找到他,可是如果说假话,万一他们不相信,岂不是弄巧成拙


久久地,尹天翊才犹豫地吐出一个词,“孛孛斡勒”


“果然是奴隶啊。”


“懂一点儿蒙语呢。”众人又纷纷低声交谈,“老爹,把他送回金阈去吧。”


按照大苑的法例,假若奴隶能独自越过大戈壁,回到金阈边境,那大苑骑兵就不会再追捕他,而是给他自由,但是如果在成功逃跑之前被抓住,那就是火灼之刑。


阿木古郎心地善良,他们商队曾经帮助过两个思乡心切逃跑的战俘,现在这个汉人又会说一点蒙语,过关应该会更加容易。


“喝点马奶酒,到帐子里来吧,”阿木古郎慈祥地说道,“不会把你交给骑兵队的,车子里冷,你会冻伤的。”


阿木古郎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里,流露着牧民特有的淳朴和善良,尹天翊感激地点点头。


尹天翊迈下篷车,在那一瞬间,伸手扶了他一把的阿木古郎突然发现,那毫不起眼的毯子斗篷下的衣服,竟然是价值连城的雪豹裘衣,大吃了一惊


雪豹的皮毛呈灰白色,细密而柔软,由雪豹皮做成的裘衣,十分保暖,再酷寒的天气也不会冻伤,可由于雪豹生活在终年冰封的高山上,昼伏夜出,很难捕获,一般只拿它的皮毛做帽子,整件的裘衣,大概只有族长以上的贵族才会有。


一个穿着雪豹裘衣的孛斡勒


阿木古郎疑窦顿生。


在临时搭建的毡帐内,阿木古郎又再次打量尹天翊,除了穿着不合身分的衣服,这个汉人似乎没什么特别,也不像是小偷。阿木古郎决定,还是先观察他一阵。


之后几天的相处,阿木古郎发现他是一个话不多,能吃苦,而且还挺聪明的孩子,教他赶车扎帐篷煮奶茶,很快就学会,对人也很有礼貌,阿木古郎还满喜欢他的。


十七日后,商队接近大戈壁,俗话说露财是非多,大戈壁又有许多强盗流民,怕尹天翊穿着雪豹裘衣会惹祸,阿木古郎拿出自个儿孙子的旧棉衣旧靴子,把尹天翊打扮成普通牧民的模样,还送他一双很保暖的手套。


尹天翊很感激善良的阿木古郎,不仅救了他,还把他当作亲生孩子看待。


一天,当他们和另外一个商队擦肩而过的时候,尹天翊用雪豹裘衣,和对方的商人换了一个精致的驼皮酒囊,送给老爹做为谢礼。


阿木古郎很高兴,不过也很吃惊,尹天翊知不知道雪豹裘衣有多昂贵啊,就这样随便地交换掉了


这样的行为,又颇像不知百姓疾苦的贵族子弟。


但是转念一想,那是尹天翊的东西,他要怎么处理,谁都无权过问。


偶尔,他也发现,沉默寡言的尹天翊,会用一种哀恸的眼神凝望他们来时的方向。


真奇怪,他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金阈吗


为什么还用这样悲戚的沉痛的眼神,回望纥尔沁呢


他究竟在想什么


阿木古郎觉得尹天翊有许多谜,或者说许多哀伤,但是无论怎么询问都不开口,大概做为汉人奴隶,曾经吃过很多苦头吧。



阿木古郎又在心中歎息。前几年的战乱,各部落都有男儿丧生,大家对汉人都十分仇视,可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爹妈生养的,阿木古郎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被活活打死,所以能帮就帮,一点也不后悔。


而今已经定了三十来天,等越过大戈壁,就到了大苑与金阈的边境,尹天翊也就能回到故乡了。


阿木古郎仰望着蓝天默祷,祈求腾格里长生天保佑他们,顺利穿过危机四伏的戈壁滩。


拖着十二辆板车五辆篷车的大商队,顶着风雪在大戈壁中央地带缓慢行进着,尹天翊知道离扎营的时间还早,即使冷得想哭,脸颊和手指都僵硬了,他还是一声不吭,跟在其中一架板车旁边,努力走着。他不想拖累老爹的行程。


远远地,他们看到一个用石头堆起来的敖包,孤零零地耸立在冰封的商道上,石堆上插有早巳干枯的柳枝,还有五颜六色的神幡。


尹天翊知道这些敖包对草原人来说是很神圣的,就像汉人的庙宇,是一定要跪拜的。


果然,商队到达敖包附近后,阿木古郎下了马,抽出随身携带的蒙古刀,割下一缯马鬃,又取了些干粮,大步走向敖包献礼,其他男人也下了马。


一匹拉板车的骆驼近日来腹泻,精神萎靡,此刻有些烦躁地用蹄刨雪,还想走出伫列,尹天翊跑过去用力拉住它,但是


隆隆的马蹄声就像夏日的惊雷,又像是一座山轰然倾倒下来,连大地都在震动,尹天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惶地左右张望。


远处,白茫茫的山梁后面,突然窜出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举着火把大声吆喝,骑马飕飕飞奔下山坡。这是很危险的,万一马蹄陷入雪坑,折断了腿骨,人会摔个七窍流血,可这些人,像是十分熟悉地形,避开了积雪下面的坑洞,直冲商队而来


“是流民营”


“快把刀拿出来,点火点火”阿木古郎老爹在前边大喊,从马背上抽出一把镔铁大砍刀来。


马倌手脚发抖地从口袋里取出火石和小刀,他要点燃一根用红柳芨芨草和马粪制作成的火把,这火把冒出来的黑烟,在雪地上非常显眼,能让五里外的哨亭看见。


但是火把才点燃,流民营就已经气势汹汹地杀到,他们首先射出火箭,击中了篷车,燃起熊熊大火,然后用锋利的奇形怪状的武器,见人就杀,霎时,叫喊声打斗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马倌的头被一柄斧头砍了下来,血喷溅而出,雪地顿时变成了殷红色的地狱,骇人至极


对方大约有四十多人,和商队的人数相当,所以他们会首先砍死拿着刀反抗的牧民,尔后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少年。


看到一柄长矛狠狠刺穿老爹的胸膛,尹天翊两眼一黑,跪倒在地。


“快,骑上马快走”混乱中,一个年轻的牧民用力推了推吓呆了的尹天翊,仓皇地说,“老爹交代过,若有强盗,让你先走,你是汉人,他们最憎恨的就是汉人”


他拉起尹天翊,才把他推向一匹马,一枝火箭就飕地射了过来,贯穿年轻牧民的脖子,直钉到后面的木板车上。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尹天翊睁大眼睛,放声尖叫


“汉人”一匹高壮彪悍的蒙古马上,一个蒙着红色头巾的男人喃喃自语,他就是这帮土匪的头目。


他发现了跪在板车旁边的尹天翊,皱一皱眉,拿起他的武器,那装有铁链的大石锤直往尹天翊头上狠狠砸去


“呜”


悠长的号声划破天空,那是大苑骑兵即将赶来的讯号,大石锤在那一刹那间,砸在了尹天翊身边的雪地上,溅起几尺高的雪和汙泥,尹天翊跪在那里,动也没动。


“鞑子jūn_duì 来了,拉上货,我们走”


强盗们呼喝着,骑着马,将所有的货物席卷一空,留下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往山谷那边狂奔而去。


尹天翊浑浑噩噩地跪在血泊之中,噩梦降临得太快,也太残忍,他抬起头,望着那些尸体,那些热情帮助他,甚至在最危险的一刻,还是只想着救他的人们


尹天翊的心,就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


他好恨,好痛为什么他平时不多学一些武功


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要死


为什么


尹天翊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忽然,有一个强盗不甘心没抢到值钱的宝贝,脱离已经远去的马队,独自折返,直冲尹天翊而来,年轻的奴隶也是能卖十几两银子的。


尹天翊只觉得肩膀一疼,人已经被拽至马鞍上,他倏然瞪大眼睛,想叫,嘴里被强塞进一团红布。


“唔唔”尹天翊愤恨地又踢又蹬,不肯服从。


男人狠狠扬了尹天翊一个耳光,显然是经常烧杀掳掠,从腰问抽出麻绳,俐落又强硬地捆了尹天翊的双手。


男人大喝一声,飞快策马狂奔,追向前面那扬起茫茫白雾的大队。


在颠簸不定的马背上,尹天翊仍然在挣扎,情急之下,他看到男人马鞍上悬挂着的武器,一把弯月形的匕首,想也没想,用双手拔出,用力扎向男人的大腿


一声狂躁的马匹嘶鸣,男人猛地勒停了马,以愤怒残忍的眼神瞪视着尹天翊,他拔掉匕首,顾不得包扎那汩汩冒血的伤口,穷凶极恶地卡住尹天翊的脖子,愤怒的骂着,像是要把尹天翊活活掐死


尹天翊拼命捶着男人的手臂,可是他根本抵挡不过男人的蛮力,眼睛前面一阵阵发黑,嘴角和鼻腔都流出血丝,他愤恨而不屈服的眼神越来越涣散。


就在命悬一线之际,流民营的首领赶到,他举起马鞭,制止了那个恼羞成怒的男人,在他面前嘀咕了什么,男人讪讪地放开了尹天翊。


“把他带回去,他活着比死了有用。”这么吩咐后,首领一夹马腹,疾驰到队伍的最前面。


由于流民营撤退的速度很快,大苑哨兵赶到后,追了十多里路,还是没有发现强盗的踪迹,便快怏收兵了。


暴风雪又刮起了,在茫茫风雪中显得毫无生气的太阳慢慢下坠着,尹天翊像被货物一样捆在马背上,茫然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和雪花后面,那看似很近,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阳光


“铁穆尔”尹天翊微弱地翕动着嘴唇,意识越离越远


中州,金阈都城上京。


被送去大苑相亲的瑞王爷尹天翊,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这件事在皇宫内还是秘密,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苑可汗铁穆尔披星戴月千里迢迢疾驰至上京,连亲卫jūn_duì 都不带,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突然失踪的王妃,还能为了什么


大苑可汗低声下气,心急火燎地赶到皇宫,却碰到一个钉子。


青龙帝找了一堆借口,不愿意见他,只是每日送礼设宴,招呼得无微不至,等好不容易同意见面了,可就是闭口不谈尹天翊的下落,一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覆水难收,王弟的下落于我何干”的样子。


对方是金阈天子,铁穆尔也不好硬来,更何况,还有那个狐假虎威,摆明看好戏的贺兰隆


这一日,铁穆尔是再也坐不住了,他的心在痛苦和思念中煎熬着,他好担心尹天翊,觉得他在某个地方受苦,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单衣


他愿意拿可汗之位交换,愿意拿生命交换,只要他最爱的人能够平安,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行吗


铁穆尔心痛如绞,“天翊,你究竟在哪里呢”


因为强烈的思念,铁穆尔的双拳绷紧着,青筋暴突出手背,关节泛白,他不能再这样空等下去了,就算要和青龙帝翻脸,他也要找到尹天翊


“这里是御书房,未经通报,任何人都不得擅闯”


穿着黄铜铠甲的禁卫军着急地拦住铁穆尔,但是才靠近一步,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飞,铁穆尔昂首直入皇宫内院,没人能拦得了他,一个又一个禁卫军败下阵来,鼻青眼肿,丢盔卸甲,简直狼狈不堪


“砰”又一个士兵被连人带兵器的打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御书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青龙帝停笔,抬起头来。


“天颀,别理他。”紫檀木书架那边,一个声音冷冷响起。


时值二月,天气还冷,偌大的御书房内架着一尊雕麒麟的黄铜暖炉,炉子里燃烧着银炭,炭火正旺,周围暖烘烘的,贺兰隆就坐在暖炉边一把铺了裘皮的圈椅上,查看着吏部递上来的文件。


贺兰隆不仅是护国大将军,也是尚书令,统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是众尚书之首,他要做的事,从官吏的任免考课调动,到百姓的户籍赋税屯田水利,可以说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统,比皇帝还要忙碌。


最初,贺兰隆是在皇宫前院的文华殿,和众一品官员一起商议国家大事的,但是他嫌那些老掉牙的官员迂腐,做事太慢,一些琐碎杂事都要商量几天,于是很多事情都绕过他们,独自决断。


但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要经由皇帝御笔批准,方可拨款拟诏书等等,贺兰隆一天要跑十几次御书房,实在是麻烦,就干脆在御书房里安了家,有什么问题,想请示什么,就直接与青龙帝交谈。


青龙帝本来就宠他,现在能天天和他在一起,当然高兴。皇帝都点头了,其他大臣也不好说什么,就连贞太后也不声不响,在后宫静观其变。


除了商议政事下围棋和各自看书,两人会做一些屏退宫女太监的事情,而且通常都是贺兰隆主动,不知疲倦地玩着各种花式,也用上金箍核桃绳索等等折腾人的玩意儿,常常让青龙帝哭着求饶。


虽然贺兰隆做得有些过分,可从未让青龙帝受伤,再加上“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条古训,众大臣就算知道实情,也当作不知道。


贺兰隆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有仇必报,又在权势上独占鳌头,贞太后也动他不得,所以,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唯恐惹火上身,搞不好还株连九族。


激烈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有停止的迹象,贺兰隆的浓眉皱在了一起,觉得不能再无视了,放下一叠文件,站了起来,“皇上,臣先出去一下。”


“隆,”青龙帝无奈地搁下朱红笔,劝道:“总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啊,还是实话告诉他,天翊不在皇宫里吧。”


“为什么”贺兰隆沉下脸来,那双水波灵动的凤眼,一生气便凌厉得过分,盯得青龙帝心惊肉跳。


青龙帝慌慌张张垂下头去,“朕的意思是他毕竟是大苑可汗,万一惹恼了他,那十万铁骑又逼近嵩阳关,这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战火就”


“要打仗,有我呢”贺兰隆拿起青瓷茶碗,心里憋气,又没喝,重重地撂下,“就是因为不敢打仗,才会让蛮族欺负到头上”


“隆”青龙帝担心地瞥一眼紧闭的朱红门,贺兰隆骂人的声音那样响,显然是想给外面的铁穆尔听见。


“金阈乃天下第一大国,皇上天威赫赫,这口气不可以忍瑞王爷和亲还不到一年呢人就不见了谁知道他在大苑受了什么虐待,才会这样跑回家来”


“隆,这可能有其他原因,依朕看,铁穆尔也是一个痴情种”


起初,听到尹天翊不见的消息,青龙帝亦是勃然大怒,可这半个多月来,他又被铁穆尔的深情所感动,如果不是真的爱上了尹天翊,铁穆尔又怎么会只带几个亲信,就风尘仆仆来到金阈呢


想必铁穆尔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青龙帝想帮助他,可贺兰隆却不同意,还故意放出假消息,让铁穆尔以为尹天翊是回到了皇宫,只是躲了起来,不愿意见他,所以铁穆尔才每天都来要人。


青龙帝觉得贺兰隆这样做不妥,毕竟铁穆尔是独霸一方的皇帝,而且大苑的强弓硬弩铁甲精骑,又常将金阈守军打得落花流水。


青龙帝自觉和平来之不易,不想边疆战火再起,生灵涂炭,便站在铁穆尔这一边,可他又不敢强硬阻拦贺兰隆,因为贺兰隆若生气,铁定会把气出在他身上


那种三天三夜都不准他下床,逼他做爱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青龙帝怕得要命,所以只敢在旁边小声劝解。


“他痴心”贺兰隆又在滔滔不绝地叫骂,他和铁穆尔,本来就是见不得面的仇敌,“哼分明是没安好心,若真是爱得海枯石烂,矢志不移,还用得着来这里找人”


忽然,贺兰隆邪魅一笑,“皇上,既然他不喜欢这门亲事,我们也不必强人所难,就让瑞王爷一辈子待在宫中,不然,封个藩王也可以。臣就不信,金阈的国库还养不起一个王爷”


青龙帝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示意贺兰隆小声些。


外面突然一片寂静,静得连风穿过窗櫺都能听见,青龙帝觉得奇怪,也有些不安,离开紫檀木书案,走向朱红门扉。


突然间这样安静,贺兰隆也很纳闷,思忖着,守护御书房的五百禁卫军,难道这么不堪一击


那万一真的来个穷凶极恶的杀手,毫无武功的尹天颀该怎么办


描金宫门被守在外面的太监无声地推开了,青龙帝迈出御书房,看到青玉台阶下,两排携武器的禁卫军钉子般站着,气氛压抑,仿佛人人都屏着一口气。青龙帝更觉怪异,抬首一看,整个怔住。


貂裘狐冠,锐气逼人的铁穆尔,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膝着地,跪在了大殿中央。


青龙帝惶恐不已,脸色都变了,从来只有臣子拜皇帝,哪有皇帝拜皇帝之理他疾步上前,躬身道:“可汗,快请起这叫朕如何是好”


“我只想知道天翊在哪里恳请陛下告知。”铁穆尔低声下气道,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


青龙帝拉又拉不得,劝又劝不起,无措道:“可汗,瑞王爷的下落,朕也不知道啊。”


“不是说他回到了宫中”铁穆尔愕然。


“你错了,他没有回来,”贺兰隆插话道,一步步走下还结着冰霜的青玉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铁穆尔,“他可是祭祖了列祖列宗之后,远嫁异邦的,他怎么还会回来要找,回大苑去找”


铁穆尔脸色蓦然一沉,凶恶道:“贺兰隆,你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你自己当真罢了。”贺兰隆冷言冷语,火上浇油,“本来,不见了王妃来这里找就很可笑。”


“贺兰隆”铁穆尔被激怒了,被怒火灼红的眼睛射出两道寒光,抓起手边的长鞭,一跃而起


青龙帝还来不及阻止,两人就已经交上手,贺兰隆手中无剑,就轻盈一跃,用脚尖勾起一个士兵的长矛,转身应战。


贺兰隆最擅长的武器是青龙剑,不过长矛也是使得出神入化,为报上次被打败的仇,他每一招都十分凶狠,而且迅如闪电,锐利的矛尖气势汹汹,直击印堂气海脊中等要害。


铁穆尔愤而避开,威猛彪悍地甩出鞭子,鞭子所到之处,留下很深的印痕。


贺兰隆手握长矛,灵活应战,无论矛柄矛尖,还是矛身,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再配合自身巧妙的轻功,一眨眼工夫已是十几个回合。


众士兵看得瞠目结舌,青龙帝焦急不已,想阻止,可是无从下手。


在外行人看来,贺兰隆招招狠毒犀利,稳占上风,可懂些武功的就会发现,贺兰隆脚下不稳,闪避仓促,实际上处于被动,而三十几个回合后,甚至连青龙帝都看得出来,贺兰隆陷于苦战了。


“这臭鞑子”贺兰隆有些招架不住铁穆尔那如暴风雨般落下的长鞭,一步步后退,最后,仓促飞掠上巍峨的大殿屋顶。


铁穆尔的长鞭紧随而至,啪地击中贺兰隆脚下的琉璃青瓦,数十瓦片应声而碎,哗啦一声巨响滑下屋詹激起无数尘埃和瓦砾,众侍卫惊呼,纷纷护驾。


“混蛋”贺兰隆暗骂,脚底一滑,急用长矛稳住身子。可就是这一刹那的失手,铁穆尔迅猛犀利的长鞭已经破空而至,“啪”像狼牙般狠狠绞住了贺兰隆的脖子


“隆”青龙帝大惊失色。


贺兰隆喉咙一紧,嘴角淌下血来,更加怒火中烧,他一手牢牢抓着铁穆尔杀气腾腾的长鞭,一手依然握着长矛,稳住自己的身体。“啪啪”他脚下的瓦片,因为承受不住加重的力道,又纷纷碎成了瓦砾。


两人在互较臂力和内力,铁穆尔冷森森地盯着贺兰隆,巨大的愤怒像烧红的火焰,他使力将长鞭绞紧。


贺兰隆也不甘示弱,唇边竟然还带着讥讽的微笑,他也拽紧铁穆尔的长鞭,两人的目光犹如嗜血的野兽在凶狠撕咬,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但是在力道上,体态轻柔的贺兰隆明显弱于高大魁梧的铁穆尔,长鞭像贪婪的巨蟒一样越缠越紧,贺兰隆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冒出冷汗。


“要杀你,很容易,”铁穆尔目露凶光,残酷无情地道,“青龙帝拿你没办法,可是对本王来说,你就如同草芥。记住,在你欺骗我的这段时间里,尹天翊如果遇到什么不幸,我一定拿你的人头陪葬”


满是瓦砾的屋詹下,青龙帝蹙眉仰视铁穆尔,一言不发。


“少废话”贺兰隆暗暗运气,恼羞成怒地说,“你敢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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