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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13髪表(2 / 2)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愚钝的人也能听出弦外之音了。她冷嘲热讽半带威胁,春意笑的面色却一如既往,眼角浮起几丝笑意,淡淡道:“奴才谨遵帝姬教诲,不敢相忘。”


“不忘最好。聪明人都懂得审时度势,公公一副七窍玲珑心,不该犯的糊涂可千万别犯。主子的性子你最了解,将来若有差池,便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无策。你好自为之。”。”阿九说完斜他一眼,侧身从他边上挺直了背脊走过去,声音遥遥散落风中,淡漠如死水。


掌印低眉敛目,对掖了双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沉声道:“奴才恭送殿下。”


阿九没有回头,沿着游廊径直朝前。金玉却似乎依依不舍,一连回头看了好几次,最后一回将好对上郑宝德的目光,面上霎时笑开了一朵花儿,回过头抿嘴笑,一脸的窃喜。


钰浅在边上看得莫名,搡了搡那丫头的肩道:“你回头看什么呢?”


金玉蓦地一愣,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没看什么啊,没看什么……”


心底似乎飞起了只鸟儿,拨开了重重云雾,横冲直撞上了青天。一行人已经走了老远了,这头郑宝德却还眼巴巴地望着,眼神直勾勾的,恨不能长到人身上去。


边上的内监试探地喊他,小声道:“少监?少监?”


起先几声没回应,那小太监无可奈何,只能扯着嗓子吼了句。郑宝德被吓得挑起几丈高,登时回了魂儿,扬手一个耳刮子打过去,那小太监的圆帽都给打掉了,连忙捡起来戴好。又听他骂骂咧咧道:“你想活活吓死我么!”


那小太监揉着脑袋心头暗骂,面上却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态,猫着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郑宝德狠狠啐了一口,抬眼一望,却没见着掌印的影儿,霎时一急,回头道:“赵督主呐?”


“督主先走了,就在您刚才发木的当口儿……”


先走了?郑少监一愣,也顾不得其它了,抱着拂尘便火急火燎地追赶上去。不消问也知道督主去了哪儿,慈宁宫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督主这又是去给欣荣帝姬收烂摊子了!


可怜见的,仔细想来督主也是倒霉,遇上谁不好,非得摊上这么个小祖宗,智谋上有欠缺,偏偏还喜欢趟浑水。回回让人拿刀使,还得连累他们督主,真教人伤透脑筋!


宫里的太监命苦,脚上的功夫那都是练出来的。郑宝德跑得气喘吁吁,好在还是追上了春意笑,汗如雨下地凑上去,张口喊了声督主。


春意笑目不斜视往前走,忽然道:“这会儿锦衣卫都在捉刺客,宫中四处必然乱作一团。方才京都的番子来了消息,说有周国的人潜入了内廷,施派下去,将宫中各处都给我看严实,切莫让人浑水摸鱼。”


掌印这副声口,向来都是温润流丽。然而这话落地,没由来地教人浑身发凉。郑宝德心头骇然,面上却一丝不显,只是拱手道:“督主放心,奴才必定加派人手看守宫中要塞,绝不让人有机可乘兴风作浪。”说着稍停,又悄悄拿眼觑他面色,迟疑道:“督主,欣荣帝姬毒害太后一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恐怕难以收场,您看……”


他似乎颇疲累,捏着眉心摆了摆手,“横竖是万岁爷的亲骨肉,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宝德应个是,又问:“督主,派出去拖住丞相的人,怎么料理?”


“全杀了,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他口吻淡漠,提起曳撒跨过慈宁宫的院门儿,“切记干净利落,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目达耳通聪明绝顶,绝不能让他瞧出端倪。”


“督主放心,”宝德说,“照着您的吩咐全办妥当了,桶子一例扣在周国头上,神不知,鬼也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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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妙算这四个字,阿九也担得起了。


事情的走向同她预想的如出一辙,欣荣在乾清宫里头哭天抢地,拿了白绫子嚷着要上吊,将一众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春意笑不愧是唱戏出身,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居然还挺声情并茂。什么遭人陷害被人栽赃的,张口就来,连磕巴都不打一个。


皇帝原先还刚正,半夜的时候慈宁宫那方却传来了消息,说濒死垂危的太后醒了过来,将秦嬷嬷好生责难了一顿,断言下毒的另有其人。


给了一个台阶,自然要顺着下。皇帝松口了,最后以欣荣大闹乾清宫为由,罚她面壁思过半日,满城风雨便算告一段落。


雨停在半夜,风却没有停歇,呼呼地刮过来,攥紧窗屉子,蓦然便将桌上的灯烛熄灭了。


烛灭了,一室却没有完全黯淡下来。阿九在绣床上翻了个身,隔着轻纱幔子望外头,一场倾盆大雨,捎带而来的是玉盘似的月色,莹莹如水,铺洒开了一地。


她看得出神,脑子里仍然在想白天的事。太后与谢景臣的关系,恐怕远不止表面上这样简单。二十五年前死去的苗疆乐师,和他又是关系呢?或者说,这三者会不会同时有牵连?


关于他的出身与家中人,她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自记事起他便居高位,孑然一身形单影只。过去未曾细想,如今愈发觉得可疑。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可亲友呢?总不会全家只剩下了他一根独苗吧!


堂堂一个丞相,这么些年来竟然连一个来投靠的亲友都没有,未免太过怪诞。


她长叹一口气,翻个身往里侧卧,目光看向悬在床尾的玉如意,幽冷的墨绿,映衬淡淡月华,有种说不出的凄美意境。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忽然背后传来阵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色中突兀一场。阿九凛目,翻身从床榻上一坐而起,顺手抽出短剑攥在掌心中,旋身看,殿中立着一个人。


冰绡挡不住月光,星星点点的幽芒落在他身上,一张如玉的容颜隐在暗处,望着她,缄默不语。


认出这人是谁,阿九惊得险些叫出声。好歹忍住了,撩了帘子下床来,赤着双足跑到他跟前站定,拉他的琵琶袖,压低了嗓子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边说边朝外张望,“没有让人发现吧……”


说完就后悔了。这副最贼心虚的模样,简直就跟偷情似的!阿九咬咬唇,有些怨怼地望着他,然而面前的人却半晌不开腔,只是定定看着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朝后退了几步,试探道:“……你是哪一个?”


谢景臣失笑,走过来牵她的手,低声道:“你看我是哪一个。”


还好,这幅模样,看来不是那个疯子。她略吁口气,稍稍定下心神,这才道:“今儿个宫里出大事了,我让人你找你,你却半天不来。”


他听了眼色一寒,“得亏你没出事,否则今夜紫禁城里没人能睡得着了。”


“太后和欣荣要对付我,那法子可真歹毒,可我是什么人,哪儿那么容易被弄死。”她仰起脸来冲他笑,又道:“你还没说来干什么呢?”


他似乎有些疲惫,也不答话,只是牵着她到床沿上坐下来,俯身,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声线低哑:“我累了,来找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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