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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2 / 2)

“我自己想也没有想到,原来,我是这么坏从小,我的灵魂里就充满了个人主义个人英雄主义的毒菌。上学的时候总希望自己的功课考得拔尖,出人头地。我的入党动机是不纯的,我希望自己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名留青史还有绝对平均主义自由主义温情主义所有这些主义到了社会主义革命的严重关头就发展成为与党与社会主义势不两立的对立物,使我成为党内的党的敌人凌雪,你别忙,你先听我说。譬如说,同志们批判说,你对社会主义制度怀有刻骨的仇恨,最初我想不通,想不通你就努力想吧,你使劲想,总会想通的。后来,我想起来了,前年二月,咱们到新华书店旁边的那个广东饭馆去吃饭,结果他们把我们叫的饭给漏掉了,等了一个小时还没有端来后来,我发火了,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劝我了呢。我说:工作这样马虎,简直还不如私营时候看,这是什么话哟,这不就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吗我交代了这句话,我接受了批判啊,凌雪,你不要摇头,你千万别不相信,千万别怀疑,更不要对党不满。哪怕是一点一滴的不满,它会像一粒种子一样在你的心里发芽生根长大,这样,就会走到反党的罪恶的道路上。我就是坏,我就是敌人,我原来就不纯,而后来就更堕落了。你应该毫不犹豫地抛开我,和我划清界限,仇恨我我欺骗了你的爱情,玷污了你的布尔什维克的敬礼在我被清除出党的队伍的同时,让我也被你从你的心中永远清除出去吧”


钟亦成说不下去了。一种又苦又辣又像火一样地烫人的气体郁结在他的喉头,他的声音呜咽了,泪水哗哗地涌流到他的脸上。他连忙转过头去。本来,他可不打算流露任何悲伤。在被批判的日子里,他也多次想过凌雪,想过自己和凌雪共同走过的每一条街,共同吃过的每一顿饭,共同看过的每一个电影画面,共同唱过的小声哼哼过的每一首歌。他们的爱情建筑在互致布礼和互相提意见上。他写过一首爱情诗,这诗也许会受到后人嘲笑和不理解,但他写得真诚而且深情。情诗的题目是:给我提点意见吧。诗是这样的:


给我提点意见吧,


让我们更加完美和纯净,


给我提点意见吧,


让我们更加严肃和聪明。


我们没有童年,我们


把童年献给了暴风,


我们效法那勇敢的海燕,


展翅,向着电闪雷鸣。


我们没有自己,我们


把自己献给了革命,


我们效法先烈,刘胡兰


和卓娅使我们惭愧而又激动。


为了国际歌,镰刀和斧头,


为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忠诚,


为了我们任重道远的事业,


提点意见吧,请批评


在沉沉的黑夜里,


意见就是灯;


在茫茫的天空上,


意见就是星;


在干涸的土地上,


意见就是雨;


在待发的帆船旁,


意见就是风。


在我的心里呀,亲爱的同志,


你的意见就是爱情,爱情


多么真挚的情诗让后人去嘲笑去怀疑去轻视吧,让他们认定我们不懂诗,不懂人情,教条主义和“左”吧,即使在成了“分子”以后,这首诗的温习,带给钟亦成的仍然是善良而又美好的充实而又温暖的体验。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属于他,一切已经完结,基础已经挖掉,釜底已经抽薪,互致布礼已经不可能,同志式地互提意见也已无从说起。他决定,只能毫不犹豫地结束他们的来往,坚决彻底,刻不容缓。他必须做得十分决绝,非这样不足以使凌雪同意,任何伤感都只能使凌雪恋恋不舍,使凌雪痛苦,藕断丝连,结果使自己的恶名自己的丑行玷污和亵渎那样纯正无暇的凌雪,那将是极大的不容饶恕的罪行。所以他绝对不能哭。他深信自己根本不会哭。因为他的眼泪已经哭完,他的反动思想和反党罪行已经证明他早就毫无心肝。然而,想象和现实却并不一致。想象中的决绝完全合乎逻辑,完全没有困难,三言两语就可以办齐。而今天下午呢,当他看到凌雪那熟悉的面孔,那熟悉的柔软的带有一点药皂气味的黑发,那富有光泽和神采的端庄的鼻子,那朴素而优雅的穿着,听到她那口齿清楚的平静的好听的声音,感到她的呼吸和温热,当他按照早已在肚子里周而复始地酝酿了不知多少遍的腹稿说完了他要说的话的时候,他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本来就是凄风苦雨,现在更是天昏地暗。布礼,布礼,布礼,好像在遥远的天边还鸣响着这样的欢呼,这样的合唱,还衍射着这样的霞光,这样的彩虹;而他呢,却是下堕着,下堕着,下堕到深渊的无底,下堕到漆黑的虚空。他张开嘴,泪水和雨水,咸水和苦水一起流到了他的肚里。


“不,不,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凌雪慌乱地围着钟亦成转,寻找着钟亦成的正在躲避她的目光,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脸蛋,扳转他的头颈,让他正眼看着自己。“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如果犯了错误,那就检讨吧,那就改正吧,那又要什么紧你为什么要说那么多不沾边的话我不懂,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我完全糊涂了,我不信,说你是敌人,我不能相信。我只能相信那确实存在确实叫人相信的东西,我不相信那些分析出来的东西你不要夸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言过其实,不要听见什么就是什么。对冬小麦自述的批判,胡批把你定成右派,这也不对,这也是搞错了,人家怎么说你,这有什么了不起,你自己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你不相信,我相信你如果连你都不相信,连自己都不相信,那我们还相信什么呢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呢至于别的,我不知道,我不懂。不仅银河外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不仅两万年以前和两万年以后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就是我们现在的生活里,我们的党的生活里,也还有一些我们还不知道还不懂的东西,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懂就是不懂。然而,不可能老是这样子,这太严重了,这不能不认真想一想,这又太荒唐了,实在叫人没有办法认真想。钟,原谅我,过去,你就不爱听这话,然而,这是真的,你太年轻,太年轻,我要说,是太小了啊,你太单纯也太热情,太爱幻想也太爱分析。如果说不符合党的事业的要求,正是这些,而不是别的。你想得太多也太玄了,哪有那样的事情黑怎么能说成白,好人怎么能说成坏蛋,让他们说去吧,你还是钟亦成你是党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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